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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节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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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嗳,你怎的还没换朝服?”明珠抱着花枝跑过去,娥眉微叠,“这天色可不早了啊,你别赶不上上朝了。”
  宋知濯朝侍鹃扬一扬下巴,她便撤往青莲屋内玩去。后牵过明珠冰凉的手踅回屋内,“今儿休沐,没同你说过?”
  “没有啊,你昨儿回来倒头就睡了,连我叫厨房给你做的晚饭都没吃。”
  他夺过她怀中欹斜着的一只红梅,揿着她两只手往炭盆上一寸凑,“大概是我忘了,现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。你瞧你这手,凉成这样儿,你还傻玩儿,可是忘了太医怎么说的?”
  “我身子结实着呢!”
  正值室内满春洋溢的温暖间,忽见音书急急提裙跨进来,几乎是碎跑着到跟前儿福身,“爷、请爷快去瞧瞧,我们姑娘晕过去了!”
  宋知濯眉峰一跳,挺直了腰,“怎么回事儿?你慢慢说。”
  “今儿一早起,姑娘就说头疼,摆了饭也不吃,又躺回床上去,谁知才刚起身要喝杯茶,我煎了茶递过去,她也没拿稳,就直往地上栽,还、还被茶水撩起一臂的水泡,求爷去瞧瞧吧!”
  说话儿间,明珠已旋进卧房抱出一件狼皮毡的斗篷递给宋知濯,“你去看看吧,这大冬天的,可别是什么急症。”
  117. 病愁  好个病弱西子胜三分
  阳光倾落在白瓦霜檐, 微于疏竹上,时作碎琼声1。梅里稀径上摇曳着宋知濯一阙灰毛斗篷,踏着一双羊皮靴, 诚然一副鹰视狼顾的英姿。
  拐入一片玉兰芬芳, 他旋身睨着音书, “吩咐人叫太医没有?”
  “叫了,只怕这会儿也该是到了。”
  二人且行, 踅入千凤居,只见空庭微润,雪被扫堆在两边的廊檐下, 与沿齐高, 被太阳晒得晃眼。丫鬟们拥挤在一处, 叽喳喧哗,见了宋知濯,纷纷福身行礼,各自散开。
  他瞥一眼那正屋一侧的满月棂心窗,阖得像两扇不曾被人推开过的门, 一直在孤独中守候。心内一叹, 蹒入了周晚棠的屋内。屋里已挤了两三个丫鬟,张达仲正在方案上秉笔而书, 见了宋知濯, 便起身拱手, “小宋将军, 多时未见, 还是那样神采奕然。”
  “张太医客气。”宋知濯跺到床边,将帐撩开一条缝,下睨见周晚棠阖着的眼皮、苍白的面色, 两颊不似先前丰腴,发髻亦松散坠在枕上,俨然病弱之态。细睨一瞬,他旋回身,“张太医,怎么人还未醒,到底是什么急症?”
  “哦,将军勿要担忧,就是气虚亏损,心虑成疾。”张达仲谦和有礼地引一引他,声音缓而轻盈,“这个病经不得寒,天一冷就犯起症状。我头先也来看过几回,开了药方,嘶……,奇怪,却不见病情好转。我问过贵府的丫鬟,说是姨娘每日也按时按方的吃药,就是吃不下饭,大约是这个缘故,所以体力不支犯了眩晕症,我这里已经开了药叫姑娘们去煎了来,喝下去,三刻便能醒,只是以后还要多留心,吃千日药不如用一餐食,还是要好好用饭啊。”
  二人相对拱手,那张达仲便背着医箱辞了出去,外间门扉一动,旋帘而入一阵寒风。丫鬟们紧着关了门,将炭盆推近床边些许,挂好了帐。
  不时再有春莺端药进来,与音书合力将周晚棠搀起,另一人则用细匙送往周晚棠唇间。那药送进去,一半又都沿着唇角流出来,见此状,室内便渐响起三个丫鬟隐隐约约的啜泣。这声音恍如蚕丝一线,将宋知濯的心缓缓勒紧。
  不知何时,斗篷已被丫鬟们解了下来,他撩开月白圆领袍坐到床上,坠下来几片蓝线所绣的云纹。细窥她,衰鬓软髻,空惨愁颜,憔悴长萦绊,往往经岁一帧一帧便在他眼前滑过。他想起成婚的第二天,她站在童釉瞳身侧,无语无言,恬静祥和的笑脸。她并不算最美的,却将她最美的青春都敬献给了自己。
  随着,他的下颌硬一硬,嗓音一振,“你们是怎么侍奉主子的?竟让人病成这样儿!”
  低怒将丫鬟唬得一抖,纷纷垂头,唯有音书捉裙跪下,将脸扬起,“爷,入冬后我们姑娘身子就不好,头先我去禀报爷,爷只说叫请太医来瞧,我便去请了太医……。”
  “那怎么病还不见好?”听她语中似有责备之意,宋知濯更是怒从中生,冷眼睨着她。
  她却不怕,将腰挺直,坚毅的眼望一望锦被中起伏的一个柔和轮廓,“张太医开了药方,别的都还罢,只其中有一味关键的药是百年红参。我去总管房里要,主事儿的说红参没有,都给颜姨娘留着去。没法子,我又腆着脸回我们府里去寻,偏也说没有,反叫姑娘姨奶奶们一顿刺儿。我们小姐就是个庶女,府里原本姊妹就多,就有,谁又能想着给她呢?”
  梗咽一瞬,又含笑挂泪地往下倒苦,“老爷不过将她丢到这里来与爷攀个亲,面子上好风光一些,谁会真正顾她死活啊?爷倒是不曾亏待我们一分,可这府里,谁不是长着两个势利眼?就那点月例银子,家中又是这个姐妹过生辰,那位太太办大寿,送礼都送不过来。偏大奶奶名门千金,连手底下的丫鬟都高人一等,但凡我们姑娘有一点儿半点儿的不周到,便有的是小鞋等着我们穿。我倒是想出去满城的给姑娘买那红参,可哪里来的银子呢?”
  “那怎么不早来报我?!”
  “我去报了呀,”音书泪痕纵错的脸上迸出一个惨烈的笑容,“第一回去,爷说忙得很,叫请太医;第二回去,爷不在家,在外头忙公务,我等到天黑,爷还是没回来;第三回去,爷正同颜姨娘吃早饭,叫我候着,我候了一会儿,爷没搭理我,直就上朝去了;第四回去,爷在同颜姨娘猜枚子2玩儿,嫌我打扰,叫人将我赶了出去……。”
  宋知濯的心渐渐被淹没在这倾筐倒箧的一堆话儿里。在里头,他仿佛听到的是另一个自己,倒在同样一张笏满床上,被忽视、被欺辱、对于触手可及的生死与眼睑一寸的富贵无能为力,他曾将仅存的希望寄于父亲,那个曾经他的一片天,可宋追惗冷漠的步伐踏碎了它。他知道这种绝望,刻骨地感同身受……。
  他的眼睛转向了床上那张香消玉残的美丽容颜,也曾是四月的碎樱,对生活、对自己充满过期待。可他却如他的父亲一样,以冷漠杀死了这种期待。
  耳廓里仍响着音书的哭音,像一面碎镜锋利的残刃,横复拉着他的惭愧之心,“往后,我还要去,可姑娘不许我去,说爷忙,就甭给爷添麻烦了。没有药,病就是一日一日的拖到现在,这些时,不过是喝一点银耳粥,一颗整米都吃不下。要不是姑娘实在病得急了,我也不会去给爷添麻烦!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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